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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你一场烟火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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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围墙边的杨树叶片瘦削,已经遮不住枝杈间的喜鹊窝,秋风吹过,摘下的叶片是今年的第一群问路者,不久之后,扬洒飘落哗哗声就会响起,那是秋天将要老去的声音。这个周末,我是个孤独的人,那些和我同住的人去给乡里的亲属帮忙割稻,和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鳏寡孤独,我爹倔强得在乡里毫无人脉,连一个远房亲戚都没舍得给我留下,他把我像一猴子一样扔在这足有几千人的乡里不闻不问,这也就是老丁我这个亲爹能干出的事来。但这里应该那个离我而去的女人的起源地,如果她的那些哥姐弟妹来找我又会怎样呢?这个问题一定会无解,虽然对于他们而言我是一个和他们有直接关联的混血人种,但那又怎样,先天的血脉相连已经因为胡彩英的决然离去画上了一个完美到无缺的句号,谁认识我是老几?

我坐在教室里,等候中午,等待夜晚,每一页书翻过的响动都是时间流去的声音,我从来没像这样心如止水过,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看到的好像也是没有丝毫改变的秋天。

在这期间我走出过校门,隔着一片泥水昏暗的臭水坑有一所半新不旧的土坯房,里面经常传出来炸麻花的油腻味道,那种味道与浓重的酒糟味长期不厌其烦的焦灼混战,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学校没放假的时候,总有一些“暴发户”同学走在这样的气味中啃嚼暗红色的麻花,那种油腻的香气对我是很上头,我对自己凶狠抠门,两年过去只对自己奢侈一次,但我这瘪肚子很不争气,一个小时之内狂跑厕所的数次成为我的灰色噩梦。我脸色姜黄,像炸到半熟的麻花颜色,那时候我走在操场上,足球从我眼前飞过,可我竟不知躲闪,或者说没有力气躲闪,在这之前,我踢球的脚法凌厉凶狠,两条腿能岔开平角一字马,我是校园足球界的“西楚霸王”,谁能想到一粒足球击中我的肩膀并且能让我眼前发黑。麻花的油香味勾魂夺魄,让我口水潺潺下咽,可我依然保持着倔强的坚忍。

每个周末,做饭的大师傅忙着回家哄孩子,食堂灶冷锅凉,太多的学生不是想回家,而是饭食难觅饿跑的。我爹知道我的衣兜里尚有余钱,一定能坚持到学校开饭,他把我逼到绝境逢生,动用个人资金,虽然我内心抗拒到冒烟,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财不露白,在我爹面前那是空话,我爹是精明的老狐狸,这种对儿子下手的行径他干起来得心应手,简直就是没有道理可讲,饿不饿我自己知道,痛苦挣扎也扛不过肚子传来空虚的响叫,有怨气也得忍着就饭吃。我再一次迎着酒糟与豆油杂交的气味儿走进臭水坑对面的半新土房,如果这一次我仍然扛不住麻花在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我就诅咒这土坯房早日倒塌。谁能想到,这种诅咒竟然在我离开乡中学之前的最后一个春天应验,土坯房后面的柴草堆突然起火,老师和学生冲出课堂,蜂拥灭火,那个教我物理的老师一桶水泼向着火的电线,整个人就浑身颤抖。老师,您是教物理的,水导电,学以致用您忘了吗?至于这么勇猛吗?房子保住一半,我嘴开光了吗?

我绕过淤泥昏暗的臭水坑,推开土坯房的木门,当人百无聊赖的时候就会去做一些清醒的时候打死都不干的事情,两年来的坚忍,抵不过策马奔腾般的好奇心。十几分钟后,我满爪子油味儿,兜里的银子不见了,手里的麻花也不见了。我心怀忐忑,已经做好冲向厕所的准备,可肚子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翻江倒海,食物充满肠胃,全身上下像站在九月不骄不躁的阳光下一般的舒惬。

想想姜纸月吧,我这个孤独的少年人坐在阳光逐渐退去的教室里敞开心底的一道缝隙。多少年来,我踩着阳光下的影子昏头昏脑的长大,恶贯满盈,唯独在姜纸月面前收敛心性,她的倏忽来去,惊艳点缀了我成长的光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意镜子前面的自己,偷偷地梳洗头发,剪掉疯长的指甲,没人在意我想变得与众不同,包括我爹和李墨兰,即使走在村子中间南北通透的路面上,那些和我打招呼的人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们被乡野的时光包容,早就看透我骨子里的泥土斑驳,头发再干净散发的也是黄碱的味道。在远离城市九十年代的乡村岁月里,像我这样的少年,似乎就应该毫无知觉的忍受时光带来的平凡,再怎么折腾,也无法走出稻田覆盖的尽头。从小学到现在,我的那些数量可怜的照片几乎都被黑白颜色定格,让我觉得自己是锈迹斑斑的人,在这样的乡村岁月,又有哪一个少年想过让自己的成长之路变得与众不同精彩万分,他们或者包括我在内传承着乡野几十年来的与世无争麻木的生长,毫无感知,侧耳倾听父辈们谈论时令和庄稼,然后去草原或者山林撒野。姜纸月在我心底埋下一颗叫做与众不同的种子,她每年来这里好像在巡视那颗赠予我的种子是否被疯狂生长的荒草围困,那些荒草叫做乡村岁月。

时光的车轮滚滚不停,霜雪停在屋檐上,秋天过去。

冬日停电的夜晚,教语文的王老师还很年轻,黑暗里,她教我们唱陈年老歌“恋曲一九九零”,我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孔,可我们还是放声歌唱,在黑暗的冬夜释放自己的年轻岁月,满怀真诚,毫不扭捏,教室里只有一盏烛火,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像极了我们年轻时满怀情感的目光,在那样的目光里我们看见彼此很不清晰的轮廓,触动心弦。窗上的冰花缓缓显现,模糊外面软软飘落的雪花,今夜,岁月缓缓,如水漫过,缓沉进一捧烛火里此夜少年的心底,我们已经长大,开始懂得珍惜。

第一颗爆竹响起的日子,冬天已经走过一半,九五年奔向末尾,形同虚设,我爹喝完小酒,脸色红润,他和李墨兰坐在土炕上,我坐在地面的木凳上,我爹问我,还有半年时间乡中学就会结束,问我有什么打算,是否想和他一起种田?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村南的土岗,村北的水塘,以及村庄周围的每个角落,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的双脚就像犁头,已经不知道在这荒草野树遍布之地翻耕过多少遍,我的好奇心淹没在长大的岁月里,或者说时光已经燃烧掉我童年热血沸腾的胆色,走过曾经熟悉的荒野,心里不再坦然,竟然充满从未落身的惊惧。虽然南岗的野獾和狐狸已经几年未见,可走过秋风浩荡的树林,周身的汗毛总要竖起,仿佛荒草之中总有一些阴郁的眼睛在紧盯着我,我走起路来跌跌撞撞,没有来由的想要奔逃。

上一个夏天,连续几日的暴雨让树林旁边的河流快速涨满,河水漫过堤岸,树林里一片汪洋,水鸟在阴郁的水面游动,那个时候,我爹正在嘎子河岸下网捕鱼,我去给李墨兰院子里的鸭鹅采摘青麻菜,站在不知走过多少回的河岸,我突然感觉到心境的不同,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毫无惧色地蹚水走进树林去寻找水鸟的窝巢。我失去了我的童年,也失去了弥足珍贵的好奇心,它们都是这片土地对我的馈赠,既然已经失去,再也无法寻找回来,何不尝试着离开,我们每个人不都是走在一边失去一边寻找的路上吗?我对李墨兰和我爹说,如果我能考上高中,哪怕是最差劲的高中,你们是否能让我继续读下去?李墨兰看看我爹,他们在做无声的交流,虽然只是几秒钟,但我却知道他们的犹豫,对他们来说,我也许真不具备读书的沉稳心性,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考试的分数,心里面也一定想像过我会何时突然不吵不闹的离开学校,跟在他们后面走向田野,但却从来没有放出阻止我奔去课堂口风,只是放任我自寻退路。我所说的最差劲的高中,在他们看来完全是在消耗人生的光阴。不过,对我来说,我还没堕落到那种地步,我有考上好一点儿高中的资本,他们不知道,我仍然是个很神奇的人,这是姜纸月对我的评价。我没想到的是,李墨兰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对我说,只要我愿意,她会让我一直念下去。

李墨兰,你待我如亲生,我感谢你!

我在长大,在那个冬日的某个夜晚,语文老师点燃一支蜡烛教我们唱一首老歌后,我已经能体会“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心境,也能勾勒出“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的画面,我已经不再是一意孤行的长大。

一九九五农历猪年的最后一夜,村北草原刮来的冷风从院子呼啸而过,吹得木杆上的红灯笼跌跌撞撞,地面上的灯影在寒夜里惊慌失措。我爹没再像去年的大年夜一样点燃一捆干树枝,在这样风声呼啸的夜晚,柴草堆蹦出的火星急慌慌的乱窜,哪怕有一颗遮挡不住都可能酿成灾祸,这大年夜注定要心惊胆战,我爹让我准备好一桶水,等大年夜的鞭炮响过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把火堆扑灭,蓄势待发的火星在中途夭折。双响炮斜飞上夜空,看不到身影的冷风把炸出的火花撕扯得七零八落。夜色已深,旧岁不可阻挡的逝去,我从隔壁院落的灯影里走入黑暗,身后就传来沉闷的关门声,李墨兰目送我走入老屋的大年夜,旧年在我推开灰白木门的那一刻终结。我和衣而卧,挤入窗子的鞭炮声毫无生气,我突然感觉年与年的距离如此之近,好像只隔了几场风雨,每一年在火光里开始,也在火光里结束,留下的只是院落残存的草木灰和鞭炮碎屑。我曾经执着的守岁,因为眼皮沉重,只好把解冻的黑皮秋梨紧贴住眼睛,那种寒凉把眼睛周围的神经短暂的聚成一团,夜色凝结在我眼皮上,沉重到无法抗拒,我只能毫无退路的睡着,等到村子里的公鸡鸣晓天亮。

我对我爹说,年后开学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每周往返嘎子河岸来学校接我,他只管把地种好,然后看着办的多给我几两银子,保证我不能饿死。我还告诉他,我不会一头扎进县城里那所叫做蒙古族高中的差劲学校去浪费他从地里刨出的银子。

“好”,这是坐在土炕上的我爹给我的最后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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