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珊
全世界的春雨，似乎都落在了我的窗台上；全世界的声音，好像都被春夜的雨声淹没。空虚的肚子，“咕咕”地叫了几声，雨夜里，这孱弱的呼声，只有我自己才听得见。
从床上爬起来，我趿着拖鞋，走到厨房，烧起一锅水，从冰箱的保鲜层里抽出一根胡萝卜，切成丁，丢进锅里。又裁下一截莴笋，切成条，与胡萝卜共浴。从冷冻层里，取出一包牛肉滑成品，撕开汤料包，把半袋汤料挤进锅里，又用刀背将冻成一块的牛肉滑敲散，一半入锅，一半放回冰箱冷藏——毕竟这还要作为明天的午餐。
想来，人生中第一次吃到牛肉滑，是因为同事小林。
那时，我在宁德蕉城的八都支行工作。八都镇距离市区大约30分钟车程，人不多，店也不多，一入夜，镇上便冷冷清清。
小林，一个与我同龄的姑娘，怀着孕，家人都在外地，一个人独自在这儿上班。她长着一张清秀白嫩的瓜子脸，虽然挺着大肚子，行动却十分灵活，平时常常自己下厨改善伙食、补充营养，我也跟着蹭福利。
一天晚上，又见她钻进厨房。她拿出一袋东西——红彤彤的一团，我问，这是什么？她说，是他们古田的牛肉滑，加了酒糟，所以颜色特别红。我好奇地在旁边观望。鲜红的碎辣椒落进一锅水中，开出了水月镜花。葱根似的手指头捏起一撮一撮牛肉滑，一点一点投入锅里，大大小小的气泡从锅底腾起，牛肉滑成了风中的木棉，在流光中翻滚。手执银色的勺子，小林捞去虚无的白沫，只留下活色生香的现实。白瓷碗盛起牛肉滑。一碗一碗，红花白瓷，倒映着夜色，散发着暖暖的气息。我跑出厨房，招呼其他同事一道过来品尝。没想到，转头间，厨房里又多了一盆面条。“有拌面配牛肉滑才够吃嘛。”小林边说边舀起一勺棕黄的花生酱，又撒上若干米白的蒜蓉，拌上一抹莹白的猪油，抖落些许淡黄的鸡精，点上几朵青翠的葱花，温柔地搅动这一切，一碗酱料就此调制而成。朴素的面条在酱料里翻滚缠绵，竟也历练出一番韵味。我在一旁击节称赞。小林却说还差一点儿，然后又往其中滴上了几滴糯米醋——大功告成！秋风暗夜中，乡间网点里，有这牛肉滑与拌面相伴，真是足以慰寂寥。
那时，我常常惊诧：小林明明与我一个年纪，明明和我一样都是家里的独生女，为什么她会这样贤惠？
直到自己离开宁德，一个人在福州工作，我才逐渐懂得：这并不是因为天赋异禀，又或是天性勤快。我们这些姑娘，谁不是父母宠大的？只是，只身在外，谁都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仅此而已。
春雨依旧在窗外不住地落着。我的牛滑汤也出锅了，荡漾着金黄的色彩，在微凉的春夜里，透着孤寂的暖意。
本文来源：闽东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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