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中国食品报
宋人刘翰诗云:“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叶月明中。”炎炎暑热已然远去,浓浓秋意随着秋风扑面而来。
秋色在万物之间弥漫开来,仿佛是挥洒在天地间的一幅幅唯美画卷。正如苏轼所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此时秋高气爽,蔬肥果熟,身心俱惬,只有在这个季节,山川才能得到大自然最为慷慨的色彩馈赠。
而在古人笔下,秋日不仅充满着诗情画意,更是收获繁忙的时节。无论是贴秋膘、插茱萸、采黄花,还是秋社庆丰、饮酒品蟹、登高远眺……无一不透着雅趣。
寒江凫渚秋鸭肥
《溪芦野鸭图》是宋代流传下来的名画,描绘的是秋天溪边芦苇、茨菰丛生,枝繁叶茂,两只野鸭正在戏水:一只雄鸭在岸边单足站立小憩,另一只雌鸭于水中回首梳羽,姿态闲适。画面生动传神,笔法精妙。
古人认为,秋鸭肥美,味甘性凉,可除秋燥。正所谓“鸭欲食其肥”,秋天是品味鸭肉的最佳季节。
宋代陈师道曾作诗赞美秋鸭味美:“秋盘堆鸭脚。”秋日的江畔,一盘鸭肉伴着一壶酒,欣赏着秋江烟渚的美景,别有一番情趣。这是很多古代文人的浪漫生活。
很多地方都有吃鸭子的习俗,鸭子做法也五花八门,有桂花鸭、白切鸭、子姜鸭、荷叶鸭等。清代美食家袁枚就在《随园食单》里记录了南北各地好吃的鸭子做法,不过命名比较随便。“不用水,用酒,煮鸭去骨,加作料食之”叫“杨鸭”,就因为这是高要令杨公家做鸭子的方法;鸭肚里塞一堆东西蒸熟,就叫“蒸鸭”,也不知道它的大名是不是“八宝鸭”。
这里面比较奇怪的名字是“鸭糊涂”,其做法是“用肥鸭,白煮八分熟,冷定去骨,拆成天然不方不圆之块,下原汤内煨,加盐三钱、酒半斤,捶碎山药,同下锅作纤,临煨烂时,再加姜末、香蕈、葱花”。此菜看上去不方不圆、似羹非羹,一时很难给个名词概括。之所以叫“鸭糊涂”,据说还和郑板桥有关。袁枚写《随园食单》时,好友郑板桥已经过世,袁枚苦恼取名之时,一眼瞟到墙上郑板桥手写的“难得糊涂”四字,干脆就把这混成一团的菜叫“鸭糊涂”,既符合菜的形象,又纪念了老友,妙手偶得之。
桂花鸭是南京盐水鸭在秋季的别称。盐水鸭一年四季都能做,但稻谷飘香、桂花盛开时,不仅鸭子最肥壮滋养,鸭肉还带一股桂花香。南京饮食文献《白门食谱》里记载:“金陵八月时期,盐水鸭最著名,人人以为肉内有桂花香也。”道出了秋鸭的味美可口。
金风送爽丹桂香
金气秋分,风清露冷,桂子飘香。
古时农历八月又称桂月,是桂花盛开最为繁茂的时期,也是桂香最迷人的时节。宋人邓肃曾赞美桂花“雨过西风作晚凉,连云老翠入新黄。清风一日来天阙,世上龙涎不敢香”;杨万里夸其“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清代蒋廷锡挥毫《桂花图》:满树桂花在绿叶的映衬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尤为耀眼。而除了赏花咏花,古人在秋日更喜欢将撷来的桂花浸酒泡茶或做成桂花糕食用。
古人炮制桂花茶的方法十分讲究,要摘取半含半放、香气还未散发的桂花,去除枝叶、花蒂、尘垢、虫蚁,与茶叶按1∶3的比例间隔着装满瓷罐,再用箬叶包好扎紧,隔水煮沸后取出冷却,最后包在纸里烘干待用。清代烹饪书《调鼎集》载:“梅、兰、桂、菊、莲、玫瑰、蔷薇之类,摘其半含半放,香气全者,三停茶,一停花。其花须去枝、蒂、尘垢、虫蚁,用磁罐投,间至满,纸箬扎固,隔水煮之,一沸即起,将此点荼甚美……煮出待冷,纸包焙干用。”
明代文人高濂在《遵生八笺》中特别提到了桂花茶的窨制:“假如木樨花(即桂花),须去其枝蒂及尘垢虫蚁,用磁罐,一层花,一层茶,投间至满,纸箬絷固,入锅,重汤煮之,取出待冷,用纸封裹,置火上焙干收用。诸花仿此。”
桂花茶炮制成后,花有清芬,混杂茶香,饶有佳趣。明代邝璠《便民图纂》中这样形容:“桂花点茶,香生一室,菊英次之,入茶为清供之最,有甘菊种更宜茶,二花相为先后,可备四时之用。”
桂花酒的历史也很久远,早在先秦时便为人们饮用。
宋人孔平仲《谈苑》里说:“桂浆,殆今之桂花酿酒法,魏,有频斯国人来朝,壶中有浆如脂,乃桂浆也,饮之寿千岁。”可见,桂花酒不仅代表美好的意象,还有保健作用。
古代以桂花为主角的酒品,大概有3种制取方式:以花浸酒,以花窨酒,以花榨酒。明人宋诩《竹屿山房杂部》中记载有“桂花酒”条目:“摘半含桂花浸生酒浆中,密封,用时量多寡滴酒内。”并说此酒“发散滞气”。
生酒就是没有煮过的酒。以花浸酒操作很简单。像《红楼梦》里的合欢花浸烧酒,《帝京岁时纪胜》“六月时品”里的“茉莉花、福建兰,摘以薰茶;六月菊、白凤仙,俱堪浸酒”,都是如此。
《调鼎集》中“花香酒”提到桂花:“酒坛以箬包。酒坛口置桂花或玫瑰花于箬上,泥封,香气自能透下。”方法跟窨花茶颇有类似。另有“天香酒”也算花浸酒:“每碗酒一斗,鲜桂花三升(拣净蒂叶),入酒泥封。三月后,每黄酒一坛,加烧酒三小钟。”唐代诗人宋之问《灵隐寺》:“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是以后来多以“天香”形容桂香。
《遵生八笺》“菊花酒”条目:“十月采甘菊花,去蒂,只取花二斤,择净入醅内搅匀。次早榨,则味香清冽。凡一切有香之花,如桂花、兰花、蔷薇,皆可仿此为之。”醅就是新酿成没滤过糟的酒。榨酒即将酒液跟酒糟分离。这样的花榨酒融合了新鲜花汁,气味更加芬芳。
宋人一般在槽床上用重压法完成榨酒。南宋辛弃疾《清平乐·检校山园书所见》中“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的床头就是指槽床。宋代《北山酒经》卷下有“上槽”一节,对榨酒工艺技术进行了阐述:“上槽仍须匀装停,铺手安压板,正下砧簟,所贵压得匀干,并无箭失。转酒入瓮,须垂手倾下,免见濯损酒味。”意思是说,压酒时,装料要均匀,砧簟要放正,压得要干净,防止溅失,将酒转移到瓮中时,要将手下垂倒下,以免损失酒味。
来自“广寒宫”的桂花做出来的点心是什么样的?南宋美食家林洪在《山家清供》中说得很简明扼要:“采桂英,去青蒂,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炊作糕。”采下桂花,去掉花蒂,洒上甘草水,与米和在一起舂成粉末,做出糕来。
林洪不仅爱吃,还吃得很风雅。采下的桂花一半做成了糕,还有一半则制成了香,每当喝酒吟诗,便“以古鼎燃之”,极有清雅的意蕴。
之所以把桂花糕叫作“广寒糕”,是因为每到科举之年,士子们都会做这种糕互相馈赠,取“广寒高甲”的吉祥寓意,期盼能“蟾宫折桂”、高中榜首。古时科举多在八月,桂花盛开,读书人此时互赠广寒糕,也是图个彩头。
《调鼎集》里介绍了“桂花糕”:“取花,洒甘草水,和米舂粉,作糕。又,桂花拌洋糖、糯米粉,印糕蒸。”这跟广寒糕的做法是一致的。另有“桂花饼”记载:“取才放桂花,挤去汁,入糖捣烂,印饼。”有专家分析认为,这是一种饼状的甜食,以糖为主料。
还有一种桂花饼出现在“紫苏饼”条目下:“四、五月摘嫩紫苏叶……或加盐、糖和面,先将锅烧红,入麻油少许,熬锅摊饼。饼宜薄。作饼之用生面粉七分,炒熟面粉三分,饼始发松。薄荷、桂花、玫瑰、白玉簪同。”感觉就像路边摊大饼,薄而松脆。要是在桂花树下摆摊,师傅更是就地取材了。
明宋诩《竹屿山房杂部》也有一条“桂花饼三制”:“一摘桂花采去蒂,磨至二三次通细,泲去苦水,范脱小饼布纸中,又以纸覆,密置炼火上,一时炙燥之,常亲烟突间收贮;一取饼复磨为坋,同白砂糖、梅酥捣范小饼;一用鲜花三升,碓磨绝细,去苦水,孩儿茶五钱,诃子去核四钱,甘草五分,俱磨细坋捣匀,以银范或象牙范为小饼,晒干再火炙,范中常滑以苏合香油或松仁油,则光润花形见也。瓷罐收,常食,开胃散积滞,用花入囊置水中,烦揉去苦,制饼佳。”
宋元时期流行汤、熟水、渴水、浆水、膏等饮料。南宋陈元靓《事林广记》载有“木犀汤”:“候白木犀花半开者,拣成丛着蕊折之,用白梅二搥碎,一在上一在下,花在中心,次第装在瓶中,用生蜜注灌之。如欲用,一盏取花枝、梅一,安在盏中,当面冲点,而香酸馥鼻,梅用淡豉煮,一沸漉出,晾干,花蜜同浸。”文中所提的白梅并非白梅花,而是用未成熟的梅子盐渍之后做成的食品。
元代邹铉续编《寿亲养老新书》记载有“桂花汤”:“黄桂花二斤拣净去青柄,研细,以瓷器盛贮覆合略蒸花、干姜一两、甘草一两略炒,右末和匀,量入炒盐盛贮,莫令漏气,如常点服。”
宋元时期还有一种膏剂冲水而成的饮料,《竹屿山房杂部》中“花香宜为膏者”说:“桂花、兰花、玫瑰花、蔷薇花(燖)、茉莉花、木香花之类,用花瓣心捣糜烂,压去水,蜜和之,日暴之,加白砂糖复捣之,收入瓷器,常以日暴。”《红楼梦》中“糖腌的玫瑰卤子”“玫瑰膏子”,指的就是这种。
桂花膏制成后,就可以水冲服,或点茶、和粥,滋味甘芳。至于桂花膏的样子,大概类似于秋梨膏吧。
(王宁综合整理)
《中国食品报》(年09月23日0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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