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扬秋看着桌子正中的那一大盆红米酒糟焖猪肚,嘴里越发发咸发干了。她扒拉了两口米饭,不停地咀嚼,直到嘴里尝到甜味才吃力地将那米饭吞咽下去。有人盛了闻着都觉得烫嘴的薯粉猪肝汤上来,倒叫她舌头下涌生了许多酸津出来,她不敢往那头动筷,只得用又油又腻的橄榄菜拌剩下的饭,随便吃了两口便赶忙下桌,泡了浓稠的陈年红茶却嫌苦,只尝了味后就放到一旁。她在饭厅来回走动,又忍不住去看桌上正中央摆的那一大盆红米酒糟焖猪肚,总觉得那东西卖相虽是恐怖些却又是十分熟悉的。她此刻虽站得远远的,仍能闻到饭桌上那正在踮脚跳跃转圈的半旧半新的酸咸味。她不自觉得往饭桌凑近些,眼神仍不离那盆有着红白交错的夸张图色的酒糟焖猪肚。
半迷半醒中,好似有一个长得十分娇娆的女店员走过来,在架子上取下那件红白方块拼接的环缝裙给她,说道:“喜欢的话试过再说。这可是最新的花色,叫作‘樱红梅白’,整个商场里只找得出这样的一件。”她试了衣服出来,在照衣镜旁转过一圈又一圈,女店员笑道:“什么都好,就是稍微嫌大了一些,你脱下来我马上给你改小。”花扬秋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顿了顿才笑道:“看久了,越发像是吊在冷冻库里的一片皮干脂皱的五花猪肉了。”
饭桌上刚上四年级的女儿突然转头看她母亲,嘴中啧啧有声地嚼咬着,问道:“妈妈,什么是‘爬灰’?”她妈妈道:“什么‘爬灰’‘躺灰’的,好好的书不念,倒从哪里学了混帐话回来糊弄家里人,像个什么话,成个什么体统?”女孩应道:“老师之前给我们列书单,叫我们看《红楼梦》,是那书里的话,又不是我说的。”花扬秋答道:“既然看了书,就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好好地做什么又问这个?”女孩回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称那个为‘爬灰’,为什么不是‘爬墙’或者‘爬树’,也不知道那里头是什么道理,有什么特别的典故没有?”
圆籽回了一趟老家,从家里带了许多自家种的花生回来。她拿了那些花生给同事们分了吃,未曾想他们嫌那东西热量高,说是吃了怕发胖,全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圆籽便将那些花生去壳泡在开水里,又加了蜂蜜和甜软的薯条进去,用微波炉的高火烤了十分钟再拿出来吃。
“好烫,太甜了。”圆籽舌动嘴颤,“嘘嘘”的叫个不停。
“就用这东西当午饭了么?吃多了容易胖,那个可不是好东西,也没什么营养。我昨天吃的油封熏香鸡不错,是两人份的,我们一起叫那个吃,你说好不好?”合用一条办公桌的同事问她,圆籽笑得弯下腰去,说道:“你大概不知道,我这次回家曾立了个誓,从今往后是再也不吃鸡肉的。”同事问道:“这是从何说起?”圆籽再次笑得弯下腰去,“我给听说个发生在我们那里的奇闻吧,也不知你乐不乐意听?”那人答道:“你就快说吧,做什么吊别人的胃口?”
“你是真的想听么?那我就说喽。”
“嗯,你快说吧,别啰嗦。”
“大年初三我去太婆婆家拜年。我们两个正在小井院子里喝年茶晒太阳呢,住在隔壁的表舅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僵硬的扯着翅膀的浅桔色老母鸡,口里不停唠着:‘不得了了,我家的老母鸡突然就死了。’我太婆婆答道:‘死了就死了,什么不得死呀?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东西没见过,就这样一惊一乍的?’我那表舅妈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虽年纪大,事情也经历得不少,不过现在遇到的可不一样呀,而且不一般。’太婆婆应道:‘是哪里不一样?要真不一般你那母鸡也能生出凤凰蛋来,哪里还会死?’
“表舅妈说道:‘就是死得不一样。原来一天至少能生一个蛋,近些天都不生了。我想着我前些天刚把那横楼的空房间租给那个哑巴伐木工人,会不会是他偷拿了我家母亲生的蛋。你知道的,我每天早上都出门打草给鹅吃,就在前天,我特意提前回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鸡叫声,料着肯定是刚生了蛋的鸡叫着求赏呢,哪想一推开门就见那哑巴伐木工从母鸡身上站起来,一边揪着裤头一边跑到楼上去,母鸡在圆地转圈,叫着叫着就掉出一个软壳蛋来……’我太婆婆问道:‘我活了七十五岁,什么怪事没见,这个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哩,那个哑巴好好的树不砍,却在可怜的家禽身上找乐子,可见不是人,早晚找个借口赶他出去才算哩。’”
“表舅妈告诉道:‘奶奶,你今年九十有八了,怎么还是七十五岁?那个人砍一天树休一天的,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的,除了水比其它地儿清些,哪有几个乐子可以用来消遣的哩?去趟县城都要花上半日的功夫,也难怪他,正值壮年,又是单身,那兴头上的心思多,总要找个道子把那肚子里的热火通了人才能好,纳闷的是,怎么不找只羊或驴或牛什么的?’我太婆婆又问道:‘你家有牛或者羊么?’表舅妈回道:‘那个没有,只有这一只母鸡和两只黑肉猪。’”对桌的同事笑道:“好在是鸡,我平素本不喜欢吃鸡肉的,嫌那个干且柴;要是那个伐木工找上了牛或者羊或者猪的,那我只能改吃素了。”
“他是砍树的,不是渔民,不下海的,就算这陆地上能给人吃的都挨过一遍,那还有鱼虾给我们吃的,这样看来,由他捣乱去,再怎么着我们也是用不着吃素的。”圆籽笑着告诉道。同事又笑:“说起这个,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圆籽问道:“到底是什么故事,也说来听听吧。”同事笑道:“那年要煮腊八粥,我母亲身上不大好,就托我父亲到镇上去买食料,哪想在半路就被井庙里的当家和尚请去写字,晚饭后才回家。我母亲只抱怨了几句,我父亲急了,鼓了嘴腮、红了脖子分辩道:‘管他什么腊八腊九粥,通通都不相干的,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不知脸躁的灶公爷;想来世人大多都是糊涂的,他无功无德的,大家一年到头供奉他还不算,还为他煮这个腊八粥,净是给人添各式的麻烦了!’
“我母亲就问他:‘太监懒不想动手提水,倒怨皇帝有洁癖,他怎么无功无德了,你倒给我们说说。’我父亲大声啐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他还是凡人时,跟自己儿媳妇扯上一腿,儿子带着亲戚朋友们去捉奸,他没地儿逃,就躲在灶台的火坑里去,沿着烟囱往上爬,这才升天做了灶神。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什么值得敬的供的?’”圆籽拉长了眼,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个就是‘爬灰’的出处,今天又学了新东西了。”
江星灿坐在墓园的石梯上发呆。石梯两边立满密密麻麻的墓碑,大小形状皆为一致、排列得十分整齐,虽是肃穆的,却是叫人心生恐怖的。她想起莫泊桑的一部小说,兴许她记错了,并不是他写的,说的是一个女人专门靠到墓园里找鳏夫来过活要生计。想来在国内要是用这个谋生道可是行不通的,这样一个肃穆寒碜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美艳女子来找你借烟或打火机,你便把烟盒里剩下的两根香烟都给了她,又和她说没火机,只带了火柴来,她便说没关系,只要是火能点着烟就行,何苦又多事管那火是从火机上来的还是火柴上来的呢!
未完待续,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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